2009年4月27日 星期一

《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

《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

書名:《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
作者:馬克斯.韋伯(Max Weber)

讀哲學讀久了,並且是只讀英美哲學,自然而然會有一種問題意識大於其他的錯覺。近代哲學最重要的特徵是鑽研問題,並對其問題本身進行後設的語言分析。現今的哲學的熱門領域似乎越來越傾向於工具性的應用,譬如說,當代科學哲學當中有名的檢證理論(verification),為我們提供了一套對理論/意識形態有效性的判準。當代英美哲學中最熱門的知識論領域,也討論了人類認知方式的差異。(註一) 的確,這些都是一些巨大的貢獻。然而,我常自問,已經演化至不斷後設地對本身進行分析的哲學,除了技術性的操作,宣稱本身提供了人類一些可靠的思維方式之外,究竟它做到了一些什麼?哲學最重要的功能以及意義究竟為何?對人類文明本身的困境提供一些反省,這些問題,至今都還尚未被解決,為何被棄置在一旁不顧了呢?回到哲學以反省事物的不尋常細節而出發的原點,我很驚訝地發現到,繼承這種精神的,顯然是被歸類為社會學家的一群人,而非我們至今所熟知的哲學研究者。類似的問題在我念哲學的這兩年困擾了我許久。作為一個讀社會學的哲學系學生,不免自以為能夠帶著距離,抽離地觀察社會學看待世界的方式而不受其同化。

但是,到後來,我也被社會學這樣貼近世界的距離感染了一些熱情。因著閱讀韋伯這本著作,我發現到了完全不同於與哲學探索給予我的面向──忽略技術性的細節,而是往歷史的縱深泅潛。

韋伯顯然同時從歷史事實當中,分別觀察到了兩件事情:一是資本主義的興盛,二是宗教在西方社會結構裡滲透的程度。他發現到,「商業領袖、資本家、以及高級的熟練勞工、甚至現代企業裡受過高度技術與商業訓練的人員,幾乎都是新教教徒。」他稱這種特殊的連結為選擇性的親和力(註二) 。奇特的是,新教教徒以一種接近禁慾主義的意識形態存活,卻佔了實業與技術人員的多數,背後的驅力從何而來?這股經濟理性力量,促進了社會階層的流動;並使之足以反抗天主教會所建立的舊有型態,建立起一個無法忽視的新秩序,也就是現今所稱的資本主義。資本主義所建立的世界秩序有其特殊性,即是它與「信仰」的息息相關,其聚歛財富的內在趨力,是與行為者內在的宗教信仰緊密相連的。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資本主義在中南美洲的咖啡豆、童工剝削,與為了掠奪生產原料、與帝國主義並肩以正義之師對他國進行干預與佔領,上述這些,可說是名聞遐邇。即使不被判斷是上帝的選民,即使身負原罪,只要是身為人,還有少許的道德良知,應該都能判斷出上述的行徑,多是不可饒恕的罪行。  

然而,為何冀望來生、理應勸人節欲為善的宗教信仰,竟成為資本實業家日以繼夜運作企業、不斷擴大生產成本以賺取更多利潤的邪惡推力?這的確是個有趣的問題。在本書中,韋伯首先分別分析宗教之派別,與社會的結構。敘述何謂資本主義精神,以及禁欲主義的宗教基礎。最後,也是最重要的,探討禁欲主義與資本主義的特殊關係。

也就是:  宗教 → 禁欲主義 → 資本主義禁欲主義在宗教的脈絡中是顯而易見的。

大部分的宗教都不鼓勵人過於重視現世,而比較希望人著眼於看不見的來生審判與報償。然而,並不表示資本主義就是墮落的、縱欲的。事實上,剛好相反。資本主義最早的起源可能有兩種(註三) :一、滿足需求。二、獲利。  

滿足需求,可能有點難,但也並非難到人人前仆後繼,卻只有少數人能夠達成的成功──這已經不是僅止於需求的滿足了,而是在於對無止盡獲利的追求。但此種舉動,尤其是追求不斷再生的利潤,不是導因於物質享受的意欲──實際上需要極大的自律、抑制非理性的欲望,才能達成。因此韋伯分析了宗教改革後,路德解釋聖經的方式,對於新教教條產生影響,形成了禁欲主義。

禁欲主義由其宗教教派基礎之不同而有所不同。計有:(a)喀爾文(b)虔信派(c)循道宗(d)浸禮宗諸派。這些不同的宗教傳統/信仰,共同點在於:一方面奉行禁欲主義,另一方面卻鼓勵信徒盡其所能地獲取財產,並將此舉視為榮耀上帝的獻身,對於喀爾文教派的信徒而言,這是緩解預選說(pre-destination)所造成之焦慮的一種方式。   


弔詭在於,越是謙卑虔敬,越是重視勞作勝於享樂,動機是以此榮耀上帝。同時,宗教所形成的社會勢力,也給予其信徒進行獲利經營的擔保──使其更容易獲得多數教徒的信任。而道德與否的標準,當視此人有多努力榮耀上帝,也就是以財富的多寡來衡量。然而,這種「總是在追求善卻又創造惡的力量 」(註四),其本質上欲帶領靈魂走向救贖之路、向上提升的力量,在對於神的虔敬消逝後,也跟著消逝了。




註一:當代英美分析哲學學者蒯因(W.V. Quine)、戴維森(D. Davion)所討論的經驗主義的三個教條。本篇文章非關哲學論文,故僅略提。

註二:在此韋伯並未將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兩者的關聯用因果關係解釋。而是用了「選擇性親和力」一詞。這是一個模糊而神秘的語彙,他也沒有解釋兩者間的相關度為何,這或許是韋伯最為人詬病的其中一點。

註三:韋伯在《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一書第二章,引述德國經濟學家宋巴特對資本主義起源的分析。

註四:韋柏引用歌德劇作《浮士德》第一幕,描述梅菲斯特的形容。許多人將《浮士德》視為對資本主義的醒世寓言。因此有一說,梅菲斯特意味著資本主義惡魔般的誘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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