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的重要性
《大學》是禮記中的一個篇章,也是儒家的重要經典,版本眾多且不詳,一說是子思親作,一說是曾子所作。然而,大學的重要性,在於《大學》的內文對於「仁」與「心性」的闡述,影響了之後宋明理學發展的方向。閱讀文本可以看出,這部經典對於世界,有一種基本的預設,從「三綱」、「八目」、「格」、「正」等字眼可以看得出,這是當時人們對於秩序的一種渴求。《大學》世界觀,以「誠」字作為天道,形構了一個黑白分明的、二元的世界,儘管《大學》並沒有詳細說明,誠字如何落實在人道之中。(反倒是孟子的四端做到了這點,並且在新儒家的兩派爭議之中有進一步的闡發。)
儒家從孔子到孟子所闡述的想法,都在告訴人們:「一個道德的理想世界如何可能?」第四章談到的這部《大學》,顯然也不例外。更進一步,它還想告訴我們:「教育如何可能?」顯然,儒家在《大學》之中的敘述,對於教育,有一套清楚的規範信念與方法論。現代看來,這部經典之中一板一眼的內文,以及宛如教義一般鏗鏘有力的主張,恐怕有很多批判的空間。然而他們(儒家虔誠的信徒)相信,唯有思考各種價值的優先性、其次處理程序問題(方法論),才能引領亂世之中的人們,看見啟蒙的曙光。以及最後,也是最為重要的,或許可以「知行合一」四字來形容;透過一體兩面的教育/生活的知性內容,提高德性實踐的實質。
以下,我將試著依據文本,提出我對於《大學》一書內文的理解。
《大學》的開頭,有段著名的經文:「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
朱熹對此的闡釋:「所謂誠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惡惡臭,如好好色,此之謂自謙,故君子必慎其獨也。小人閒居為不善,無所不至,見君子而后厭然,揜其不善而著其善,人之視己,如見其肺肝然,則何益矣。此謂誠於中,形於外,故君子必慎其獨也。曾子曰:『十目所視,十手所指,其嚴乎。』富潤屋,德潤身,心廣體胖,故君子必誠其意。」
《大學》將「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排出排序。由文本可以知道,作者認為「格物」是八目之中最為根本的一項。王陽明認為,格即是正,良知內在於人心,必須去除心中的惡念,由內在的「心」為起點,去格「物」。而去除心中的惡念,就可以做到「誠」意。
這是一種以二元論理解世界結構的觀點:心是獨立的;物,也是獨立的,是「外於」人心而存在的。這是《大學》的形上預設,雖然沒有非常清楚的區分,但很可惜它沒有繼續就心與外物的存有問題繼續談論下去。
《大學》與孟子都對「誠」的概念都有所評析,顯然,到底應該如何理解「誠」字,會是個重要的問題。文本中的「誠」字,看似是動詞,但其實是個形容詞。如果「誠」字作為一種實踐德行的行為,它會是動詞。但在此處「誠意」,譯成白話文是「使意誠」,誠字成為了形容詞,形容「心」的狀態,「心」才是內在於人的主體。這種保有可以被以「誠」來形容的內容,是一種在邏輯上達致圓滿人格的必要條件。
朱熹對《大學》章句有進一步的闡述。朱熹認為,這種保有「誠」的狀態,就像討厭不好的氣味、愛好美好的顏色,是一種氣質或傾向。因此朱熹提出「慎獨」。「慎獨」的意思是,就算四下無人,某甲也不可以有危害他人的意念──套用倫理學的話語來說,人的意志,應是自律的,而非他律的。這與康德義務論的想法並不完全雷同。我認為,康德義務論在實踐層面來說,並不在於意志自律,而是人所遵循的是一個無上命令,人是可以沒有內容、沒有道德傾向的,即使某甲不認同善行的內在價值,也可以依據普遍化原則做出善行,我常稱呼義務論是一種「道德的機械觀」。然而,朱熹要強調的,剛好與此相反,他是以「心」為主體的,前面提過,「心」是有內容(content)的,並且可以「誠」字作為這種內容的性質。朱熹認為,人是透過行為,將「心」的內容實踐外顯的,而最好的檢驗時機就是「慎獨」,人必須格物修身,使身心都達到「意誠」的地步,並透過實踐「誠」字為自己這個「人」的所作所為為負責。這與MacIntyre德行倫理學的想法可能比較接近一點。
孟子延續《大學》對於「誠」的看法,將「誠」字與他的心性論連結在一起。
《孟子.離婁上》第十二篇「誠者天之道,思誠者人之道也。至誠而不動者,未之有也;不誠,未有能動者也。」此外,《孟子.盡心上》第一篇中也提到「盡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則知天矣。存其心,養其性,所以事天也。」
在孟子的詮釋中,「誠」已不再是「心」內容的性質了。孟子提出誠字作為一種貫串「天道」與「人道」的原則,這可視為「天命」與「人性」的兩相對照。依照《大學》的脈絡,誠意之後能夠正心。人心有其本有的道德內涵與傾向,孟子稱這種道德內涵為「仁」。要實踐「仁」,必須透過遵循「誠」這個原則才能做到。這與朱熹對於誠的看法並無二致。只不過在孟子的想法之中,他還對人性的預設所延伸,「正心」就是「盡心」,就是剔除惡念,實現人心本有向善的潛能。
此外,對孟子而言,「誠」是一種達致「天命」的方法,實踐上還有程度的區別,「至誠而不動者,未之有也。」到達「至誠」的地步,就能得到天命。大學八目的最後目標,是「平天下」。由此可以看出,不論是《大學》的世界觀,或者孟子的主張,對「天命」與「心性」的看法,是依據邏輯地道德推理,兩者環環相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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